血色黄昏(8)

作者:文霂 阅读记录

但仅仅走出几步,又一个想法占据了我的脑海,这一次,我彻底崩塌了。

我坐在路沿上,失声痛哭,来往客想必都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但我不在乎,我只想好好哭一场,用哭声控诉这烂透的世界。

已近白夜,我渐渐听不见我喑哑的哭泣,我的喉咙肿痛,我的世界孤鸣,我颓丧地坐在路边,等待着我的审判。

果然,电话铃声如约而至,我肿着眼望着屏幕上的“杨姐”,咬咬牙,摁下了挂断键。

我既接受不了痛苦的未来,又无力拯救残酷的过去。

我真的无法拯救吗?

我能拯救他吗?

能吧。

脚步飞速的跑着,朝向楼宇,朝向天台的方向。

少年依旧伫立,消瘦且凉薄。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股神秘的感觉冲上头顶。那感觉使我浑身发热,将我的灵魂撕扯向他的身体飞去,我想冲上去,喊他的名字,拥抱他,紧紧的。

控制不住自己,我冲了上去。

“洛长骛!”

但脚步又很快停住了,心如同被浸泡在冷水里。

洛长骛回过头,用一种日常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眼神看向我,那美丽的眸中,是茫然,陌生和几分习惯性的礼貌。

如被千万把刀子割开皮肤,侵蚀骨髓,我的身子漂浮起来,又猛地下坠,面对着困惑的他,我又不得不保持冷静。

我忘记了,他把我忘记了。

我使劲浑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随后脱力般的来到他的身旁,依旧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

“我的母亲,昨天被宣告死亡了。”泪水先一步落下,我不去想其中缘故,话锋一转,“我爸也是,他是个酒鬼,之前总喜欢打我和我妈,后来我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后来,有个渔夫清晨去打渔的时候,发现河上边有个人影,靠近一看已经没气儿了,警察一查,是喝酒喝死的,就是我爸。”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吗。”我微微控制住几近失态的哽塞,朝着他仰起头。

其实,关于我爸的事是我瞎编的,从我被爷爷奶奶接走以后,我就再没有过他的消息。

但同时,也是为了掩盖我母亲的事实。

洛长骛惊愕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但我已从他原本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不同的情绪。他的喉结轻轻晃动两下,眼圈微微泛红,犹豫了一瞬,他的嘴角竟泛出一丝笑意,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苦难专挑苦命人。”

很庆幸他没有追问我为什么会说出我们同病相怜这种话,我转过身正面向他。或许是想平衡我的心,或许是想找人倾诉,他继续道。

“我爸爸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我妈到处找人,却只要到了三万块钱的赔偿金,于是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她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要出人头地,她自己给有钱人当保姆,一个月也只能拿两千多块钱,还动不动要挨打。”

他苦笑着看了我一眼,泪水盈盈。

“我知道你经常来这儿,我也不想贸然侵入别人的地盘。”他顿了一下,“但我还是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知道我经常来这儿。

我几乎不和人打交道,也从未跟别人提起过我喜欢来天台的事情,原来他也在默默关注我吗?一种莫名的烧心感又一次浮现,我逼迫自己不去想,脸却越来越热。

没等我回答,洛长骛自顾自道,“刚才,我妈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对我又哭又骂,她说她在那儿又挨打了,木屑子扎进了她的胳膊,很疼。她又骂我考上大学也没出息,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衰老的面容,破旧的衣衫,毫无尊严的日常,声嘶力竭的控诉,如动画片般在我眼前残忍地闪过,我闭上眼,我无法将这些词汇和画面和昔日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我抓住洛长骛即将抬起的胳膊,坚定道,“不要接,是蔡晨。”

这一次,洛长骛没有追问我,似乎是仍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他摁下静音键,世界便暂时耳鸣。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不禁皱起眉,“现在是几点啊。”

洛长骛抬起手表,“下午五点十分。”

这个时间应该是没错的,我用余光瞥了瞥夕阳,又犹豫地开口:“你还记得,我来的时候是几点吗?”

“四点半啊。”洛长骛的语气十分自信,“我刚刚看了一下表,就在你叫我名字前。”

四点半。我的眉头紧紧揉在一起。

第一次循环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洛长骛告诉我时间是三点十五,所以说不是蔡晨打电话的时间提前了,而是我来到天台的时间点推后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再不抓紧时间采取行动,那我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次循环中来到蔡晨打电话之后的时间点,那样的话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了。

聚精会神地想着,却没注意到身体已经向一旁倾斜,等到我反应过来时,脚下忽然一空,半个身子都翻到了栏杆外面。

“啊!”

失重瞬间,一只手猛地拉住我的臂膀,腰间也忽地温暖,我惊呼的刹那,身子被稳稳拖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白色衬衫上残留着洗衣粉的清香,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味,干净的像是初冬的第一片雪花。身体紧靠在一起,手掌紧紧贴在我的后背,温热穿过我的身体。少年的面颊轻轻摩挲着我的耳朵,痒痒的,却舒爽。

我们谁也没有先放手,我们谁也没有先开口。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瞬,该有多好。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直到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我心中一惊,却感受到后背上的手顿了一下,却没了下文,依旧紧贴着我。我笑着抬起头,真切的感受到眼泪的滑落,是纯真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欣喜。

但不幸的是,在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我的腿不争气的麻了。

依恋着这怀抱,所以不敢大力的挣脱,我只能缓缓低头,用额头轻轻抵住洛长骛的肩膀,以示轻微的反抗。好在洛长骛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不堪,一面轻缓的放下手,一面低下头,查看我的情况。

我红着脸将脸别再一边,轻轻活动着我的小腿,却听见一旁扑哧一声。脸上一阵烧热,我不情愿地别过脸,洛长骛清笑莞尔,细眸弯成好看的弧度,真是翩翩少年郎,我暗暗想到,又不禁一阵含羞,赶忙又将脸转了回去。

“去那边靠着休息会吧。”洛长骛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我点点头,随他向着栏杆边走去。

其间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洛长骛很快将电话挂断,并利索的将手机关机。

晚霞已经晕染到了教学楼的顶部,血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如他耀眼,俯瞰着匆忙的人群,樱花瓣旋转飘落在行迹间,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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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还记得那个晚上吗?”在我抬头尽情享受这沉沦的时刻时,一旁的少年忽地开口。

“怎么会忘呢。”我笑着回他,“那年我才十二岁,被小混混堵在街上,自己吓破了胆子摔倒了山坡下面,有哭哭啼啼的来医院找医生。”

“然后小护士要找你家长要医药费,你就拽着人家的衣服不让他们给你家里打电话,想让人家做义诊。”洛长骛先一步插话道。

“那我说的是实话嘛,家里情况确实不好,而且要是让爷爷奶奶知道我又被留校,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我吐吐舌头,苦笑道。

和洛长骛的初识是在十二岁那年。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这些诗句在那天真实的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在狂风暴雨中疯狂的骑着单车,由于被老师罚写的缘故,我踏上回家路已经近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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