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妄合起眼，想着林寒也许会恨他，憎恶他，便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林寒不恨他？才能让林寒原谅他？

或许……

钟离妄倏然睁开眼，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他因禁术险些失去林寒，如今竟然还想使用禁术抽走林寒的记忆，当真是可恨。

“唔？”

一道声音在头顶想起，钟离妄抬头看去，就看到面人的小手扒着冰棺的边缘，正探着脑袋看他，待对上他的眼睛，又立刻缩回去，继续在那团黑气里游走。

一晃便是三年，随着林寒魂魄的修复，冰棺内的黑气越来越稀薄，钟离妄也终于能看到林寒的脸。

林寒躺在冰棺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还如活着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叫他仙尊，拖着他的手跟他撒娇，可惜这不过是钟离妄的幻想，林寒依旧睡着，丝毫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面人坐在冰棺边缘，托腮看着钟离妄，等钟离妄看向他后，又立刻坐得板正。

前些时候，他逐渐有了些意识，可是脑子却空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于是他就乖乖在一旁观察，观察了好久，依旧不知道钟离妄是什么人，只能凭借自己对钟离妄的认识来猜测。

“你是恩公吗？”面人细声细气的开了口。

第22章

你是恩公吗？

面人的声音不大, 钟离妄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寒只是忘记了吗？

巨大的欣喜将钟离妄淹没，可很快他又清醒过来，林寒魂魄不全, 不记得一些东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人等了半天不见钟离妄说话，微微偏过脑袋：“不对吗？”然后继续托着脑袋沉思，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又看向钟离妄，“可是是你救我的，对吗？”

虽然那时候混混沌沌的，可面人知道是谁千里迢迢把他带过来的。

钟离妄喉头滚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 林寒也许不至于此, 他又怎敢说是他救的呢？面人等了半天不见钟离妄说话, 以为钟离妄不想理他，默默从冰棺滑了下去，再次游荡在那稀薄的黑气当中。

随着面人的不断吸收, 黑气越来越少, 到最后，冰棺内再无一丝黑气。

钟离妄把面人捧在手心，细细探查他体内的魂息，残魂已完全修复, 只是……为何魂魄没有回到林寒的身体呢？

钟离妄疑惑地看着面人, 面人也看着他, 俩人面面相觑。

钟离妄迟疑了一下, 尝试着从面人体内抽出林寒的魂魄。

面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飞快从钟离妄的手中跳进冰棺, 疯狂往林寒的怀里钻。

钟离妄顿时慌了手脚：“林寒，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怕……”

可面人哪里听？他只知道埋头钻，想要保护好自己，可哪里知道薄薄的一层衣料，又岂能护得住他？

钟离妄看着林寒怀里抖个不停的面人，颓然垂下手，他刚刚有些太冒失了。

钟离妄说：“林寒，是我疏忽了，我只是想帮你把魂魄放回去。”

面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躲在林寒怀里不肯出来。

钟离妄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走开。

感受到钟离妄不在旁边，面人这才停下颤抖，刚刚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雷劫要绞碎他一般。

面人不知道钟离妄现在在哪儿，也不敢从林寒怀里出去，只有在林寒怀里，他才不那么害怕。

经此一遭，钟离妄好多天不敢靠近冰棺。

这日，泛着荧光的虫子突然散开，接着疾速上升，很快就消失在了深坑中。

虫子本是这深坑唯一的光亮，可现在突然消失，深坑顿时陷入了一片浓重的黑暗当中。

钟离妄从芥子袋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只是刚取出来，夜明珠瞬间碎裂，这里竟无法出现任何光亮。

面人似有所感，他从林寒的怀里钻了出来，仰头看着上空遮挡洞口的浓重黑雾，突然感到林寒的身体腾空了。

面人跟着林寒的身体一起缓缓上浮，钟离妄听到动静，想要上前，却觉一股恶寒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竟让他不能移动分毫。

林寒的身体被吸入黑雾当中，无数的黑气疯狂的钻入林寒的身体，面人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漩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他吸走一般。

他拽着林寒的衣襟，使劲儿钻进林寒怀里，这才感觉好受一点，可身体却好像越来越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雾全部被林寒吸收，头顶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片血色天空。

林寒的身体缓慢回落，面人从他的衣襟里掉出，控制着钟离妄的恶寒也随之散去。

钟离妄上前接过面人，刚要去接林寒，一股巨大的威压将钟离妄弹开。

林寒稳稳落入冰棺，他落下的瞬间，冰棺表面突然结出一块巨大的冰，将冰棺封住，钟离妄还没反应过来，水中冲出数条极粗的锁链缠住冰棺，接着把冰棺拖进了水里。

“林寒！”钟离妄惊呼一声，飞身就要跳进水中，可就在触碰水面的瞬间，水迅速成冰。

钟离妄祭出武器，奋力劈砍冰面，可那冰却极为坚硬，任他如何使劲，就连一道划痕都没能留下一点。

“林寒！林寒！”钟离妄嘶吼着，可是林寒又哪里能给他回应？

对了！面人！

钟离妄想起面人，脚步踉跄的跑回去，却见面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里面的魂魄已然没有了。

“林寒……”钟离妄喃喃唤着林寒的名字，绝望的跪倒在地上，他把林寒丢了，林寒的身体，林寒的魂魄，就在他面前沉入了水底，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黑，极度的黑。

冷，彻骨的冷。

林寒手指微微蜷起，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他被困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

他记得他是在林家的地牢，为何会在这里？

林寒使劲儿推了推四周，推不动，这逼仄空间让人窒息，他奋力捶打，大声呼喊，却没有丝毫回应。

“有没有人……”

“救救我……”

“有没有人……救救我……”

林寒喊的精疲力竭，却没有丝毫回应，他绝望的合起眼，林家是决意要杀他了吗？可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

挣扎了好一会儿，林寒颓然放下手，看着混沌的黑暗，自己也好似被这混沌裹缚，窒息感侵袭着他，不觉中，他也不知是睡去还是昏了过去，只是醒来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断断续续的醒醒睡睡，时不时的呼救两声，然后再睡去，醒来……

以前在林家地牢的时候，他用石头在地上留下划痕来记录时间。

可这里没有石头，困着他的平整光滑的空间也让他没有办法留下一条划痕。

在这混沌的空间里，林寒渐渐忘记了时间，脑子也似乎变得不太灵光了，他开始忘事，从最近的事情，到很久远的过去，全都忘得干净，他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就好像他生来便在此处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寒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困着他的容器开始剧烈颤动，黑暗随着这声巨响在剥离，刺

眼的光瞬间把这里照亮。

林寒抬手遮住眼睛，好半晌才适应，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透明的棺材里，棺材上缠缚着特别粗的铁链。

透过透明的棺材，林寒看到有个人自这耀眼的光中朝他飞来，那人白衣蹁跹，银丝飞舞，俊美无铸的面容似九天神祇。

那人看到他的瞬间愣住，接着那冰封的面容上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林寒眨了眨眼。

那人猛地扑向他，却又被这透明的棺材给挡住。

他拔出一把极为锋利的剑劈砍着锁链，劈砍着棺材。

锁链随着他的劈砍断裂，没有锁链缠缚的棺材也似乎变得格外脆弱，长剑一击，瞬间被砍成无数碎片，额间一痛，林寒轻呼一声，就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