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乐潺发现了几个“不和谐”的身影，有几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手里高举着“善待退役老兵”“重视宇宙失魂症患者”的牌子。

宇宙失魂症……乐潺隐约记得相关报道，据说有部分联邦军士在退役后产生了“失忆”或是“行动能力衰退”的症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在宇宙中参与过对帝国自卫反击战。

久而久之，“宇宙吞噬人的灵魂”这样的说辞开始在蓝星流传……

乐潺正发散着思绪，直播现场的欢呼声把他拉扯了回来。

“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来自群星帝国的宰相泽普先生……”现场记者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风太大。

乐潺看了看窗外，天公不作美，乌云滚滚，这是雷阵雨来临的前兆。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电视机中传来的掌声吸引了回去。

现在，八公里外的A区自由之神广场上，蓝星联邦与群星帝国双方正在和平协议上画下神圣的一笔。

那位名叫泽普的帝国宰相身材颀长，有着一头帅气金发，但镜头却始终不曾切到他的正脸上。

看来导播嫉妒帅哥，乐潺心想。

“双星合璧，将会碰撞出怎样的世纪火花？让我们拭目以待！”联邦新闻节目主持人激动不已。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双方互赠纪念品环节……这一尊来自E区的青铜鼎叫做……”

乐潺正在出神地打量铜鼎上铭刻的图腾，丝毫未能察觉到地板的震颤。

新闻主持人停下了解说，直播中断，进入广告环节。

乐潺一脸茫然，他能够想到现在全体联邦公民一定都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

他掏出便携终端，想上社交平台去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窗外传来的巨大声响告诉了他答案。

东南方向冒出了滚滚浓烟，以及异常的光亮，爆炸声响再次传来，像是雷声。

乐潺很快便意识到，自由之神广场上出事了。

他当即拨打了林锐的电话，毫无意外，通讯瘫痪了。

他快步走到阳台，朝着窗外望去。楼下街道上有不少人走动，大家看起来都像是盲从的蚂蚁。

头顶传来无人机呼啸而过的声音，这让乐潺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那些联邦制式的无人机不是普通的巡逻机，而是货真价实的、携带武器的战斗机。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才陆陆续续地从邻居口中了解到了情况。

有人从广场上逃出生天，被吓得丢了半条命，但大部分会场外的群众都被卷入了这场骇人听闻的黑色袭击，或死或伤。

“那两架飞行器简直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恶魔！”幸存者惊魂甫定，断断续续地叙述道。

“他们对广场上所有人进行无差别攻击，使用热弹……”

乐潺相当担心林锐的安危，但从他人的口中根本无法得知广场上的具体伤亡情况。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这可以说是灾后最为黑暗的时刻。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通讯恢复了。乐潺联系上了林锐。

“我没事，只受了点皮外伤。”

“我来找你。”

“不用，别来，这里已经被封锁，你进不来。”林锐劝阻道，“现场太混乱，到处都一团糟。”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破坏签约仪式？”乐潺气愤道。

“我一时也弄不清楚，还是等官方通报吧。”

乐潺知道林锐没法告诉他详情，这是职业要求。

但很快他就得知了真相，并且在那一刻，联邦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则发布在网络上公开声明——“塞壬”宣告对本次袭击负责。

塞壬，一个陌生而让人恐惧的名字。

网络上众说纷纭，各种各样的消息铺天盖地。

对塞壬的猜测、对那两架不明飞行器的分析，以及对遇难者的哀悼……大量沉重而令人费解的话题浮现在各大社交论坛上，冲淡了和平仪式带来的喜悦。

三天后，乐潺接到了一通来自联邦政府的特殊电话。

“很遗憾，艾玛女士在自由之神广场的袭击中不幸身亡，根据她生前立下的遗嘱，这些东西现在是你的了。”

联邦行政大楼内，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职员将遗物交给他——只有巴掌大的白色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取出了一枚红宝石戒指。

“只有这些吗？”

“乐先生，我们感到很抱歉。”那名职员说，“我们从现场的一只断手上将它取下来，联邦档案资料显示，它属于您的母亲艾玛女士……”

一旁的心理咨询师打断了他的话，递给乐潺一张名片，“乐同学，如果您需要帮助，可以和我聊聊，我叫亚伯。”

乐潺看都没看便将名片塞进了口袋里。他思绪混乱，疲于应付。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照片，出神地看着。

照片上的女性美丽大方，十分耀眼，但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半个小时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位促成世纪和平的优秀外交官母亲。

她可能不是一位尽职的母亲，但根据眼前这位工作人员的说法，他母亲当年为了完成工作任务而不得不选择放弃抚养他。

理智告诉他，身为联邦子民，必须理解母亲的苦衷，但他还是有点讨厌轻易原谅了母亲的自己。

他也只能讨厌自己，而不能去责怪一个已死之人。

他试探性地问道，“她留给我的东西只有这些吗……”

“还有一亿联币。”

“多……多少？”乐潺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一亿联币，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下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工作人员将文件递了过来。

离开大楼时，乐潺的脚步依旧是虚浮的，银行到账提醒将他拉回了现实。

对了，得先交房租和水电费！

然后吃上一顿好的，相机也该买新的了，再添置一架拍摄用的无人机好像也不是问题……

他低着头，双目紧盯着账户中的“天文数字”，将宝石戒指紧紧地攥进了掌心。

一亿联币，应该可以买到很多房子吧？但他只要一个住处就够了，房子太多了打扫不过来。

乐潺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突然降临的金砖砸昏了脑袋，他的理想实现得太快也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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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意识之海

塞壬，全体联邦百姓都对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名称萌生出强烈的恨意，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谁也没能想到，一场举世欢庆的盛会竟然会演变至此。

“塞壬既然有了第一次行动，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林锐说。

他在这场意外中失去了他的好朋友，E区大学城通信学院的高江。

乐潺向来佩服林锐的敏锐度，靠着这份机敏，他在飞行学院时期的飞行训练表现相当不错，还未毕业就被部队收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联邦空军飞行员。

他对林锐能够陪他一起参加母亲的葬礼表示了感谢，毕竟在这种陌生的场合，他显得像个实打实的局外人，非常尴尬。

不知为何，这几天来，他总是在梦中听见某个声音：只要乘坐方舟，就能到达地球。

或许这就是母亲留给他的提示，乐潺这样想着。母亲早就和他约好了，在那里等着他。

他对母亲的怀念与对塞壬的憎恨夹杂在了一起，令他万分纠葛。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场离别并非意外，而是人祸。

他希望联盟能够痛击塞壬，又担心这种反击报复招来更为可怕的战火，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要是自己的预知梦能力还在，不知能否阻止这场祸乱呢……

很快，又有人来向遇难者家属表示哀悼。

乐潺机械地应付着这些素昧平生的“亲戚朋友”，一时间感到难以招架。

林锐望着一脸紧张却又故作镇定的乐潺，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