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阮的吃相向来好看，明明看着斯斯文文，却下箸极快，三两下就吃得肚子都圆滚滚的。

他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见几人还在埋头干饭，问道：“你们平时吃饭都得等主人家先吃完再吃？那万一服侍的主子那天没胃口，不吃饭怎么办？”

“那自然是要饿着的。”一个小丫鬟低声道：“主子都不吃，下人又怎可有胃口大吃大喝？”

“这也太……”柒阮无意瞥见那小丫鬟的手腕处有一处青紫的痕迹，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那小丫鬟闻言一惊，吓得赶紧把手往衣袖里一缩，想要挡住那片淤青，“没、没什么。”

“你被打了？”

面对柒阮的质问，小丫鬟只是慌乱地摇头道：“没有，没有被打。”

没想到，另一个一直不发一言的丫鬟却突然跪在柒阮面前，用力地磕了个头，“仙长，求仙长替我们做主！”

柒阮一愣，“你们……怎么了？”

“仙长，我叫小千，她叫春桃，我们都是出身城中贫农的家境，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这才被父母卖到这林府中做丫鬟。”

小千跟春桃二人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两人来这林府做丫鬟，虽然说是做下人，可每月的工钱确实不少，足够养活家中老幼，本来两人看到这工钱还是挺开心的。

“只是没想到……这林家压根不是人待的！”

林海一共十三个妻妾，丫鬟们进了林府基本都是被分派去各个院落，专门负责照顾林海那些妻妾们。

妻妾们天天争风吃醋，尔虞我诈斗个不停，堪称一个低配版的后宫争斗。

那些受了气无处发泄的女人们，只能泄愤在那些可怜的下人身上。

只是被拳打脚踢，刮几个巴掌已经算是好的了，有时候甚至还会被打得见了血。

下人们全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林家在溯风城中权势滔天，连官府都要怕了他们，下人们都是有冤无路诉，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种不公的对待。

“不光如此，”小千眼眶含着泪，“就在，就在数月前……有个丫鬟死了。”

“死了？！”

柒阮颇为讶异，“林家还死过人？”

小千点了点头，将事情娓娓道来。

“死的丫鬟是锦瑟姐姐，她比我俩年纪都要大一些，在林府已经很多年了，就在今年春节的时候，锦瑟姐姐被人发现投井自尽了。”

“自尽？”柒阮问道：“知道原因吗？”

小千摇头道：“锦瑟姐姐虽然跟我们一样经常受气，可她性格很好，心境开朗，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

一旁的春桃小声道：“锦瑟姐姐曾经跟我说过，再在林府多待一年她就赚够银子可以回去老家开煎饼铺子，这都还剩不到半年时间了，她怎么可能自尽呢……”

柒阮的指腹摩挲着下巴，“所以你们是想让我查明锦瑟的死因，还她公道？”

没想到小千却摇头道：“锦瑟姐姐已经去世数月，她虽然待我们很好，但眼下我们一个个自身难保，又如何还她公道呢……”

她含着泪看向柒阮，“我跟春桃已经攒够了钱，足够赎身离开，可管事的一直不让我们走，主子听说我们想离开，还变本加厉地伤害我们。”

小千说罢，一手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两条满是青紫淤痕的手臂，甚至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狰狞伤口。

她见春桃还在迟疑，不由分说地卷起了春桃的衣袖，果然跟她一模一样，满是伤痕。

柒阮不忍地挪开了视线，“这些伤都是林家的人打的？”

“没错，大家都说天上神仙慈悲为怀，还请仙长救救我们吧。”

柒阮蹙眉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帮你们，但关于锦瑟的事情，我想你们再跟我说一说。”

小千跟春桃对视片刻，很爽快地应下了。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了锦瑟的事情后，柒阮又让两人带他去锦瑟当时出事的那口井处看了看。

那口井所在的整个院落都已经荒废已久，四周一片颓败气息，杂草丛生，就连房子都已经积满了灰尘。

柒阮被那漫天飞扬的尘土弄得打了个喷嚏，小爪子揉捏着鼻子，皱眉道：“这个院子是在锦瑟死后才荒废的？”

死了人出了事，林家有所避讳也可以理解。

却没想到春桃摇头道：“不是，这个院子已经没人住很久了，因为这里位置本就比较偏僻荒凉，平时也很少有人会特意来这边。”

“那锦瑟为何会死在这里？”

小千说：“不正是因为这里没人，所以才选择在这里自尽吗？不容易被发现？”

“不应该啊……”柒阮拧眉分析道：“假设锦瑟是因为受不了林家的毒打跟屈辱才自尽的，她为何还要特意选一个偏僻的地方自尽？”

他说道：“若是我，我恨不得跑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怒骂林家，死在众人面前，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林家好过。”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没想到看起来斯文漂亮的仙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锦瑟姐姐为人和善温柔，可能只想寻一处僻静之地，安安静静地了结？”

“也对。”柒阮虽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觉得锦瑟的死定然有着隐情。

毕竟若真如小千等人所说的，锦瑟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她性子又是积极向上，温柔开朗的姑娘，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尽呢？

而这个锦瑟，会不会跟陈绾口中的女鬼有所关联？

“对了，锦瑟死后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春桃眼含不忍，别过头去，小声说道：“被、被扔到乱葬岗了。”

第五十八章

据春桃等人所说，锦瑟也是个可怜人。

她自幼没了双亲，是由老家的祖父母一手拉扯大的，两个老人家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在锦瑟十四岁那年撒手人寰了。

年幼的锦瑟辗转间入了林府当丫鬟，这一做就做了十年有余。

只是任谁都想不通，为何眼看可以离开林府了，锦瑟却去寻了死。

她的尸体被发现后，因为已经没有亲人了，自然也没人替她下葬，林家便将她随便弃到了乱葬岗。

柒阮让春桃等人带他去了一趟位于城郊的乱葬岗，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杂草丛生，土地被翻成了烂泥，不时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枯骨。

有好些乌鸦正在里头吃着腐烂的肉糜，见有人来了，黑压压一群鸟一边发出诡异的叫声，一边展翅逃离。

腐败的气息混杂着一股诡异的酸臭血腥味，熏得柒阮整个狐都不好了，“好臭……”

小丫鬟们也是捏着鼻子说话，“乱葬岗嘛……当然是臭的。”

“你们知道哪具尸体是锦瑟的吗？”

见两人均是摇头，柒阮只能在乱葬岗走了一圈，这里头许多尸体都化成白骨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掐指一算，锦瑟死了已有数月，想来她的尸体也早已腐烂成白骨了。

柒阮将灵力聚在双眼，想看看这里的白骨有无异常，只是他刚睁开眼就懵了，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团恐怖的黑色阴气。

他嘴角一抽，看着那浓稠的阴气，心中一阵发憷。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可是乱葬岗啊！

那么多死后无处安葬的无主孤魂都被遗弃在这里，长年累月下来积聚出这么大量的阴气也很正常。

只是柒阮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些缠绕在林海等人身上的阴气是带着一股不祥血色的诡异阴气，跟眼前这些普通的阴气似乎并不一样。

但他在乱葬岗转悠了一圈，始终没能再见到那血色阴气。

难道此事跟锦瑟无关？

而且他记得沈翊曾说过，无主孤魂死后不一定会化身厉鬼，很多时候只会在人间漂泊，时间长了又或者心中怨气积聚才会化作恶鬼去害人。

锦瑟只死了数月，哪怕含冤而死，也不太可能马上就化作红衣厉鬼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