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72)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获此一图,可抵百万雄师!

郑成功心中狂喜,却不显于色。在他眼里,台湾已是囊中之物。有北伐的前车之鉴,他处事谨慎了许多。

迄今为止,郑军一直都是以“复兴大明”为旗号,为此名号前来投奔者在如今的郑军中不下少数。如此形势下,突然转变旗号显然不是良策。

郑成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他不否认这一点。他想攻打台湾,只需一道军令,全军必不敢违抗。但对抗“红毛”不同于驱除鞑子,士气非常关键。北伐是复兴大明,那南征势必会有将士认为这是退缩的表现。

若军队中有人对战争的动机存疑,那还谈何战斗力?在确保各位将领和自己同心同德之前,郑成功不敢贸然将攻打台湾的打算搬上台面。

“何先生费心了,此地图非同小可,迟早会派上大用,我且叫下属妥善保管。”

郑成功将地图收下,仅仅是口头上慰劳了何斌两三句。

第30章 志向何方

背后被粗暴地推搡了一把,吉井多闻在石阶的最顶层一个踉跄,下一瞬间,刺眼的光线仿佛要灼化他的眼珠。

吉井已算不清自己身陷囹圄多久了。热兰遮城的地牢位于冰冷的地下,没有一扇窗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遭受严刑拷问时,他才能“享受”到油灯发出的一缕微光。

吉井多闻早在十多年前便改名闻吉,即姓闻,名吉。他还给自己伪造了和国姓爷一模一样的身世——父亲是福建南安的海商,母亲是日本妇人。吉井已赴台十七、八年,其间从对岸带来了数以万计的开垦者,即便是荷兰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视他为岛上汉民的头目之一。吉井在日期间便潜心钻研荷兰学,懂几句荷兰语,因此很受荷兰当局的信任,其妻巫女阿兰拥有无数信徒,夫妻二人膝下虽无儿无女,却还是羡煞旁人。

犹记得那日,荷兰当局的官差突然登门,不问是非,就将吉井多闻押去了热兰遮城。吉井心里暗道不妙,以为野心败露。

从“红毛”手中夺回台湾,自己做“岛王”!吉井坚信这绝非痴人说梦。台湾岛上的“红毛”——所有公司职员、士卒以及其家眷——加起来不过千人。所谓的热兰遮城(现今的台南市),明面上是军事壁垒,本质上就是一座贸易基地罢了。

荷兰人之所以能巩固岛上的统治,其一是仰仗对台湾高山族的笼络。这自然不是一句笼络就能概括的,其中包含了无数的恩威并施。基督教就是他们的最强法宝。其二就是千方百计地阻挠岛上的汉人团结,迫使他们长期处于内讧中。荷兰当局占领台湾之初,就任命了八名汉人头目,至今仍不断增加,以至于汉人中无法诞生自己的杰出领袖。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随着岛上汉人激增,荷兰人的“分裂活动”难免出现漏洞,吉井就捕捉到了纰漏,携妻子阿兰一起到对岸召集自己麾下的迁移者。

在此情况下,突然被“请”去了热兰遮城,吉井自然会怀疑,是不是“红毛”察觉到了自己的野心?但下一瞬,他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

因为吉井从未对外人表露过自己的野心,当然,妻子阿兰是例外。但阿兰是自己的妻子,两人同舟共济,且丈夫的野望乃是她父亲颜思齐的遗愿。她不仅会守口如瓶,还会亲自当巫女,为丈夫护航。

吉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锒铛入狱,但紧随而来的严刑拷问,让他对自己的“冤情”有了大致了解。

“你还有哪些同伙,如实招来!”

“什么同伙?草民着实冤枉啊!”

“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嗖!狱卒手中的皮鞭划破混浊的空气,陷入吉井肩背的皮肉。狱卒显然精于此道,只见他手腕翻转,皮鞭又顺势落在了吉井的胸前、脸上。面对酷刑,他辩无可辩,只能咬牙强忍。

身处四面都是石造的狭小牢房,耳边隐约传来囚犯的惨叫声,吉井最挂念的是妻子阿兰的安危。被官差带走时,妻子本想追赶,却被官差撞倒在地,只能大声哭着喊冤。这一幕仿佛被烙印在吉井的眼球上,至今都无比清晰。阿兰并未被逮捕,但她之后如何,自身难保的吉井便无从知晓了。

狱卒和通译不知道吉井懂一点荷兰语,于是毫不避讳地在其跟前用荷兰语交谈。吉井凭借这些只言片语,总算知道自己为何被怀疑了——勾结国姓爷,觊觎台湾!倒是说中了一半……

吉井强忍背上如雨点般的鞭笞,心中愤愤不平。“红毛”说他觊觎台湾,他认;但说他依附郑成功,这如何能忍?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得知,自己之所以被怀疑,原来是因为荷兰海关在临检途径澎湖列岛的郑家船舶时,搜出了数十封密信,其中有一封信的收信人是闻吉。信中都是暗语,无法解读,但足以证明此人和郑军暗地里有勾结。

这从何说起?

吉井自知认罪必死,所以无论官差如何严刑拷打,他只坚称:“我不知,我冤枉!”到后来,每次受刑前,他都会先声明:“纵然你们将我折磨至死,无根之事,如何坦白!”

漆黑之中昼夜不分,饮食亦无规律可循,吉井根本不知自己被关押了多久。

这日,漆黑中烛光隐现,吉井以为又要受皮肉之苦了,却听到黑暗中有人开了锁,并说道:“出来!”

此时此刻,吉井根本不敢奢望能重获自由。“红毛”没能从自己嘴中撬出些什么,怎肯善罢甘休,想必是官老爷要亲自审问自己了。

吉井如提线木偶一般跟在狱卒身后。连日的折磨耗已耗尽了他的气力。他眼冒金星,四肢如灌铅般沉重,眼看便要昏倒在地,怎料身后的“红毛”狱卒粗暴地推了他一把,骂道:“磨蹭什么?你出狱了!”

烈日灼眼,对数日未见阳光的吉井而言更是如此。所幸吉井懂些医术,得知自己要重见天日,立马紧闭双眼,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数日以来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煎熬仿佛在这一刻爆发,他没挪动两步,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当家的!”吉井耳边隐隐响起阿兰那熟悉的嗓音,等他再睁开眼时,他已躺在自家的床榻上。

“当家的,你受苦了……”

床边的阿兰眼眶通红,她正轻柔地给丈夫擦拭伤口。

“我真的回家了,不会是做梦吧……”吉井想转头看看四周,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梦,这就是我们家……别乱动,我正给你敷药。”阿兰颤声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吉井虚弱地问道,似乎多用一分力道,浑身的疼痛便剧烈一分。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是我……”阿兰话未说完,便又泣不成声,根本没有平日里“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

“你害了我?这话从何说起?”吉井眉头一皱,想坐起身来。

“你别乱动,我细细说给你听。”

人们称呼阿兰为颜大娘,她是人们眼里神通广大的白衣女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眼下,她正在丈夫遍体鳞伤的身躯之前如小女人一般抹泪。她带着哭腔,将此事娓娓道来。

荷兰人生怕国姓爷哪天突然“看上”台湾。此前,国姓爷眼里只有南京,但如今北伐已破产,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目光转向台湾。

荷兰当局早做过分析,若国姓爷攻打台湾,即便怀柔多年的高山族不叛变,可谁能保证和国姓爷同根同源的汉族移居者不会投敌?再者,近些年岛上的移居者数量激增,这的确解决了岛上劳动力稀缺的燃眉之急,但这群人若一朝叛变,谁能抵挡?

或许,岛上已有人和国姓爷里应外合了。

荷兰当局有些杯弓蛇影,开始在暗地里着手调查。就在此时,一艘途经澎湖列岛的郑家船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阿兰在热兰遮城里当差的信徒告诉她,有人暗中告密,说这艘船隶属于国姓爷直属的部队。故而荷兰人盯上这艘船并非偶然,而是事先计划好的缉拿。最终,荷兰人在船上搜出了十八封可疑的信件,其中有一封全是难解的暗号,收信人是闻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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