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79)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当家的,你终于醒了!”阿兰欣喜地凑上前来。

除了妻子,床边还有一人,是画师林田统太郎,或许现在该叫他林统云。他和阿兰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在场并不稀奇。

失去意识前的种种片段一股脑地涌进吉井的大脑,尤其是那片火海,似乎就发生在刚才。

“这里是……”吉井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声音。

“赤嵌城。”阿兰轻声回答道。

“国姓爷破城了?”对吉井而言,国姓爷包围赤嵌城就发生在刚才。

“是的,距你落海,已经过去七天了。”

“七天……”听妻子这么一说,吉井才记起自己在海上昏死过去。

“一直到两天前,你才有了苏醒的迹象。我真的担心死了……”说到这里,阿兰有些哽咽。

“阿姐这七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吉井大哥的床边。哦,还有这位。”林统云看向身后,吉井随其视线看去,只见猫儿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猫儿,你还活着!”多闻欣喜道。

“这叫哪门子话,俺一块皮都没少!”

“这便好,这便好……”

“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是他把昏迷的吉井哥背上船的。”

“我的伤势怎样?”吉井只觉得右边身子有些发麻,其他倒没什么不适。但他昏迷了整整七日之久,不可能只受了些皮外伤。

“大多是烧伤,所幸没伤到要害。”阿兰回答道。

吉井还要再问,室内某人用荷兰语说道:“有话之后再说,伤者刚苏醒,不能受太多刺激。”紧接着通译将这句话翻译成了日文。

三人不敢再和吉井多言,但互相开始交谈,吉井只是旁听,不插话。林统云和阿兰用家乡话交谈,吉井自然能听懂。两人故意聊起了这七日里发生的事,好让吉井了解大致形势。

“国姓爷不知施了什么神通,只闻一声轰天巨响,荷兰人引以为傲的‘赫克托’号直接化作一道火柱,灰飞烟灭了。”

“可不是吗,福松本来已经打算撤退了,瞧见这神迹,立刻撤销了命令,转而向北线尾增派兵船,决心和荷兰人一决胜负。”

“没了‘赫克托’号,荷兰舰队根本不足为惧。‘斯·格拉弗兰’号和‘马利亚’号立刻掉头就逃。”

“最惨的莫过于北线尾上的荷兰军。据说,连指挥官都战死了。”

“你说的是贝德尔上尉。荷兰兵死了一百多个。”

“赤嵌城失去了‘赫克托’号的掩护,败局已定。荷兰人便主动找国姓爷投降议和。就在昨日,所有荷兰军已撤出赤嵌城。”

“一言以蔽之,这次凯旋,全归功于‘赫克托’号的沉没。听猫儿小哥说,这事是咱们的人做的。福松闻之大喜,要给吉井大哥记头功。”

“正是,国姓爷明日就会亲自来拜访吉井哥。”

吉井听着这些话,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他强忍住困意,尝试着挪了挪身子。麻归麻,但好歹还能动弹。

眼下不能躺着,得赶紧动起来!没了“红毛”,台湾可是一派新天地,在这片天地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枉好男儿来世间走一遭!

想着想着,吉井感觉眼皮越发沉重,转眼便打起鼾来……

第33章 赤嵌城后话

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部在6月24日的经营日志中这样论述此次台湾失守:

假使“赫克托”号能够避免不幸的话,他们(国姓爷的军队)大概会放弃锚地而逃去的。

6月24日,参与台湾防守战的“马利亚”号撤回基地,向巴达维亚总部汇报战败结果。

这段日志,字里行间充斥着不甘和愤恨。“赫克托”号是荷兰海军的主心骨,若主心骨折了,整个海军还如何站得起来?“赫克托”号沉没后,“斯·格拉弗兰”号的船长安德利斯和“马利亚”号的船长朋尼斯立刻就起了纠纷,朋尼斯船长甚至违背运送砂糖赴长崎的使命,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巴达维亚。

赤嵌城的指挥官描难实叮投降,奉上城池,但荷兰在台湾的大本营热兰遮城却仍然坚守不降。

热兰遮城的城墙上插满了血色战旗。揆一坚信,巴达维亚方面会驰援,他激励士卒们顽强抵抗。荷兰人在台湾苦心经营三十余年,怎能说弃便弃?揆一在台湾奉职十余年,深知此地的重要性。

其实,早在“马利亚”号抵达台湾的两日前,新任提督克伦克已从巴达维亚出发,总部将揆一撤职的理由是“轻信谣言,强求援军,动摇军心”。

新任提督克伦克抵达台湾海域后,迎接他的就是热兰遮城上飘扬的战旗,以及国姓爷围城的战报。他此行携带罢免状,然而罢免状上的“谣言”却成了眼前不争的事实,“援军”也的确刻不容缓。

热兰遮城已自身难保,克伦克无法入城,只能离开台湾,转赴长崎。

同年8月12日,由大元帅雅克布·考乌率领的援军终于抵达台湾海域,此时热兰遮城已被围困三个月。樊德朗辱骂揆一是懦夫,实则这位前来驰援的考乌才是不折不扣的胆小之辈。

此次的援军队伍由十艘战舰和七百名士卒组成,不仅如此,还携带了足量的弹药。虽说过程曲折艰苦,但士卒和辎重总算是成功登上了岸。

热兰遮城被封锁了整整三个月,城内已是传染病肆虐。彼时的战争,城池一旦被围,便意味着垃圾污物都无法外泄,城内的卫生状况可想而知。此时的热兰遮城内除了虚弱的病患,还有老弱妇孺二百余人。考乌提议,人命关天,我们必须确保病员和平民的安全,不如我护送他们返回祖国。

他身为援军指挥官,竟妄想以护送平民为由临阵脱逃。揆一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就在这时,清朝驻福建省的部队得知国姓爷在热兰遮城苦攻不下,便向台湾方面派出密使,称国姓爷郑成功是鄙国和贵公司共同之敌,吾等应齐心协力,共克大敌!

国姓爷的后方大本营只有厦门一处,他将后方托付予年仅弱冠的长子郑经镇守,率大军倾巢而出,攻打台湾。若此时派兵攻打厦门,国姓爷必然首尾难顾,只能弃台湾而回防。这道理人尽皆知,但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却对海战束手无策。大部分清将甚至都不知道大海长什么模样,逼他们跨海攻打厦门,真是强人所难了。

荷兰坐拥世界上最强的海军力量,清朝有意借用其战舰攻打厦门。揆一只能应允,考乌自告奋勇,请求执行这个任务。然而,考乌率三艘军舰刚抵达澎湖列岛,竟忽然调转船头,驶向巴达维亚。换言之,他这是临阵脱逃了。

热兰遮城最后的期望就此化作泡影。被围城九个月后,翌年2月1日,热兰遮城的城头上终于竖起了白旗。此次台湾远征,荷兰方面战死、病死者共计一千六百余人。郑成功曾称赞荷兰士卒之英勇善战。除了揆一,所有将领、士卒得以赦免,被允许携带武装离开台湾,即所谓的光荣投降。

郑成功入主热兰遮城时,吉井多闻已痊愈下床。郑成功携妻妾,以及心腹林统云夫妻二人一同移住台湾。

荷兰人对台湾长达三十八年的侵占就此告终。

第34章 解说

要说郑成功被“神化”,其事迹在日本民间流传开,还得追溯到近松门左卫门所著《国姓爷合战》于正德五年(1715)以及之后的两年间登上戏剧舞台。

这时距郑成功逝世已过去五十三年,实则在数年前的元禄默念、锦文流便在著作《国仙野手柄日记》中提及这段历史,只不过没产生多少轰动,倒是近松参考了其中不少桥段。

彼时,日本正值闭关锁国,只留长崎作为中日之间的贸易口岸,但民间对邻国大清的关注却不减。然而正德四年,日本严禁民间贸易,次年又以防止白银外流的名目,限制对外贸易。近松专注着笔于前朝的人文历史,算是用笔杆子批判柳泽吉保下台后的幕政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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