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卫隽麓又想起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去吃的那顿饭，虽然最后没吃到多少，人就被他稀里糊涂拐到酒店去了，可他清清楚楚记得，那是一顿粤菜。

这么说来，江楠的喜好又被他掌握了一个，而且口味不一致江楠还能陪自己吃到最后，这不说是真爱是说不过去了。

卫隽麓悄悄望一眼收拾桌面的江楠，江楠低着头，从不远处拿来一个放剩余食物的小桶，动作轻柔地把骨头扫进去，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勾勒出轮廓分明的眉眼与高挺的鼻梁。

这么近距离看，能很明显看出两兄弟的区别，江楠的眉眼更加舒展，应该更加没有侵略性才对，反而林攀那个对自己黏糊糊的男孩眉眼间隙更短，视觉效果本该更不好惹。

可只要接触过两人的人都能体验到这种反差，江楠比他的面相更加难以接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质，像是雪松，不畏寒，孤立。

有一句烂大街的话说爱是瞒不住的，闭上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面跑出来。

这话不是卫隽麓自己看到的，是张枫有一天被大数据推送了转发给他的，说他一定是给他解决感情情绪问题久了都被大数据监测到了。卫隽麓笑着回了个滚球，可那张截图他倒是看了好几遍。

没什么特殊的，干干净净的白底黑字，一行文字，瞧起来有点矫情，故作文艺。

他那个时候还吐槽他要是喜欢谁那自然是要说出来，可一想到自己喜欢的是谁，又不免心底一沉，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的他都没有个数，又如何去检验这爱会不会被眼睛出卖。

可他今天倒是从陈平嘴里得到了这个答案。

会！他简直不能太感谢这句话的精炼，眼睛里面的爱意，他不爱照镜子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江楠眼睛里面的，他分明捕捉到了。

江.蒙娜丽莎.楠，神秘的微笑，隐秘的爱意。

他活该检讨自己刚刚失去理智的那些发散思维，江楠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别人嘴里三言两语就能形容概括的，这是他看上的人，要如何评判，也该过了他心底这一关才是。

江楠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自觉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放到灶台上才喊卫隽麓：“过来洗碗。”

被突然喊到，卫隽麓脸上骄傲的表情都没收敛，蹦跳着就过来了，蹭到江楠身边，一副只管交代的模样，江楠把海绵塞到卫隽麓手里，吩咐：“洗吧。”

“得令！”卫隽麓敬了个礼，到旁边挤了洗洁精把海绵搓出泡沫，心情很好地哼起歌洗那个盛硬菜的大盘子。

江楠喊人来的时候就洗了手，丢下一句让他洗着他去交代一点事就转身出去了。

已经过了上工的时间点，阿姨估计都下山到半途了，房子里很是安静，可外面的客厅里，分明坐着两位年轻人，靠近厨房的正是Leo，隔得比较远的，是被江楠刻意留下来的陈平，而他坐在沙发上简直坐立难安，脸上都要哭出来一般。

刚刚叔叔们的动静一消失，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厨房的动静，刚开始他还有些安心，两人交谈不多，而且明显是卫隽麓话更多，怎么看都是卫隽麓在唱独角戏。可渐渐地，他从门缝看到了江楠端着碗筷到灶台一侧，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江楠那句稀疏平常的过来洗碗四个字就像一根在他脖颈处逐渐收紧的绳索，越来越紧，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一种让他万分抗拒的猜测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不敢往老板身上看上哪怕一眼。

反之观测Leo，他也是对卫隽麓说了一些狠话的，而且他的性质对于江楠本人来说恶劣多了，此刻却是完全没有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愧疚，反而笑得一脸玩味儿。

江楠走过去，在两人中间的沙发坐下，开口道：“我长话短说。”说完先朝陈平看去，陈平预感自己会被先开刀，一抬眼收到对方的目光，霎时脸色白了。

“你大概是想错了，陈平，或者你要发泄情绪也不该去那个地方，你说的那些，不需要卫隽麓对我打报告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陈平几乎坐不住要滑下沙发，结结巴巴的，既想要解释，又百口莫辩，"您，看到了?"

江楠淡淡地说：“你一定没有抬头看过，那棵树上有一个监控。”

“你！”陈平被惊吓到，那个地方也没什么特殊的，江楠居然会安装上一个监控，那么其他地方呢，他不免心虚地开始四处打量客厅的各个方位，前一段时间，他还不服在这里不让卫隽麓去睡觉打了一晚上游戏。

江楠把陈平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样幼稚的角色还玩不过他，不过当初他的确愿意给陈平一个机会，初出社会，加上如今经济状况并不好，同样是和卫隽麓一样对药草感兴趣，他愿意来这里就让他在这里积累经验，怎能料到，他居然会对卫隽麓说那些话？

即使是他曾经想要推开卫隽麓，他都没有骂过那么难听的词眼，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敢，还变本加厉。

江楠闭了闭眼睛，平静地裁决：“对他亲自道歉，然后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

"不，"陈平身体往前倾，企图抓住江楠的一个衣角祈求一个谅解，可被江楠的眼神一刺，他就再也不敢上前，只好动作滑稽地落回原地，坐到了沙发前面的空地上，下面铺着薄毯，他掉下去了也是安安静静的。他嘴里反复着对不起我错了，不要解雇我。

他也是出身贫寒的乡村，原本他对自己在山村工作自信满满，这来源于他既感恩又厌恶的出身。凭什么自己身边的同学都不用为生活所愁，临近毕业家里都能托关系找到体面又轻松的工作，而他什么人脉都没有，去面试也是被问得面红耳赤，为什么简历表要填父母的职业，他压根就不想称呼那两个人为自己的父母。

经历了几个月的挫败，陈平几乎万念俱灰，幸好老天眷顾他，最后把这样一个别人都不愿意接的机会给了他，他才得以终于摆脱了父母自立起来。

没想到，最后这个机会居然就这样被他给毁灭了。

他感到绝望，他这样乞求江楠，江楠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他不禁怒中心来，什么都不顾了，刷的起身，嘴里发出刺耳的嘲笑声：“哈哈哈，是啊，同性恋就是恶心，我说错了什么？既然你为了一个同性恋解雇了我，那说明你也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谁要为你们这些恶心的人工作，我都要吐了，一眼都愿意看你们那样恶心的嘴脸！”

说完，陈平咚咚咚飞快奔上了楼梯，江楠眉头一皱，喊了一声小助理的名字，助理进来，一个眼神意会，也朝楼上跑上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厨房就隔着一堵墙，中间还有一个洞开的侧门，卫隽麓早就听到了，手上沾着泡沫就躲在门后。

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出去，也没想到江楠出去谈的事居然是这件，他还以为江楠不知道，而且作为一个男人，这个时候男性的身份倒是开始作祟了，卫隽麓内心暗嘲自己，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后来他瞧出了一点端倪，江楠明显知道更多，关于陈平道最后面那种不太正常的表现。

而且，他相信江楠能处理得好，既然不想他在旁边，他就全心全意配合。

卫隽麓依然躲在门后，一个不特意去看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客厅里面，江楠一言不发坐着，Leo则微微侧过身，朝向江楠，嘴里啧啧称叹：“啧啧~可怕的天蝎座，接下来是不是该审判我了？”

“你待会儿也回去吧。”

Leo笑着说：“怎么，不说一下我的罪行？”

江楠冷冷的目光终于落到Leo的脸上，Leo愣了一下，僵在脸上的笑容轻轻松散，不确定地：“你这副表情可吓不到我。”

Leo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神情，一双眼睛与江楠的对上。

然而江楠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一丝松动的痕迹，一秒秒过去，Leo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