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的忒弥斯(28)

作者:快雪 阅读记录

会发生什么呢?我会成为第几个以这种方式告别这世界的二中学子?会像花一样绽放?别扯了,最多像被踩爆的番茄酱吧,哈哈。

站在天台边缘,我难受地哭了。蹲下又站起,爬上围栏又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留恋的,可是这决心始终下不了。最终,我蜷缩在角落抱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天台很安静,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脚下的水泥地变软了,而我的身体正在下陷,地板受到压力便将疏松结构中的空气往外挤。这天台每天被曝晒,里边的气体也应该是太阳的味道吧。等我被地面彻底吞没,这个世界又会多出一团和我体积相当的太阳味气体,无足轻重,却自由自在向天空飘去。也许死亡也是这样一回事?

我抬头,天上已是繁星点点。我错过了落日晚霞,所幸便再看看这场星空,吹吹最后的风。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意识到有人在不远处拉小提琴。它的旋律是如此和谐,以至于我没很快察觉它的到来。

旋律在蓄势,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四、三、二……我默数着,推算高潮的到来。终于,小提琴声在情绪顶峰的前一秒戛然而止。我不无失落地摇摇头,长舒一口气。月亮探出浓云,娑娑在竹子下摇落疏影。

“谁?!”那人低声问道。

被发现了?我蓝白的校服在冷冷月色里反着朦朦寒光,看来是藏不住了,但我不打算回头,而是慢慢站起,爬上了天台的栏杆。

感谢月光,让我如此清晰地发觉这天台的高度。我摘下眼镜,向下楼下模糊的深渊一扔。

“你别看我!”

我听到她的跑步声向我靠近,我手指紧扣着生锈的栏杆。跳吗?跨过去就完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

我没料到一个女生力气会那么大,被她拦腰从栏杆边拽开,我们俩一起向后磕到了地上。

“嘶——”

她起身后一手拷着我手腕,一手揉着大腿,声音明显是恼了,“你有病啊?晚自习跑这里干嘛?”

我不想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啧,算了。”她意识到这话对自己不利,只好气闷闷去拿琴。我看她弯腰拿琴不方便,便甩了甩手。

她好像没会意,单手捏着琴,开玩笑似地回敬我,也甩了甩手。

“放”

“不”

她站直了腰,我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人原来比我高了快一个头。五官明艳,轮廓明显,下颌线长成了风阳望之不及的样子。她一头黑发微卷,偏了下头对我说:“回去上自习。”

望着那双蓝眼睛,我语塞了,这人化妆、烫头、翘课又戴美瞳,自己没点学生样,凭什么管我?

“撒开!”我猛然用力,没挣脱。她不耐烦地把我拖到才站的地方。

“看啊。”她命令的语气让我顿生反感,我固执将头扭到一边。

“不是要下去吗?怎么现在连看也不敢看?”

“关你屁事!”

她的强迫成为我情绪宣泄的缺口,我……算了,现在写出来好丢人……反正就跟个疯子似的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以为这架势能吓退她,但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也不打断我。

“放开。”

“不要。”

我作势要咬她,见她不躲,又只好收住口。现在矛盾已经转移到了我与她的抗衡,她看我渐渐没了声音,重复道:“回去上自习吧。”

“呃啊!你好烦!我说了我不想上自习!不想回教室!我不想读书了!不想!不想不想!你听不懂吗?!”

“声音再大一点,再大一点把大叔引过来啊!”她声音比普通女生要低沉,陡然提高声量倒是吓了我一跳。

“好啊……我巴不得他们都来!都来才好呢!”

我不是说气话,只是直抒胸臆,真的,我有向全世界宣布“我要去另一个世界”的冲动。她忽然把我推开,铁栏被我撞得闷响。

“那你跳啊。”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用袖子抹抹脸,狠狠推她一把便走了。

这是发生在周二的事情,回去后,除了风阳,谁都没发觉我有什么异样。连妈妈也相信了我平地摔的借口,抱怨我弄坏了镜架也不知道把镜片带回家。

……

“冉一”

“冉一!”

伴着嘈杂的心跳,这一声声呼唤越来越近。我眼皮沉重,咽喉像是多年失修的破烂机械,钝痛而无法启用。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呼啸,我眼前开了一条缝,手心传来温凉的细腻触感。粘腻的汗将我与另一只手合在一处,我想要握住那只手却发现关节不受控。随后,浑身的疼痛贯彻在每一丝肌纤维上,关节咯咯响,身体几乎要土崩瓦解。

“冉一,不要睡!不要睡!!看看我,求你了……”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就算我即刻死去,心脏也会为之履行最后一次悸动。我勉力维持着半睁开的双眼,不怕闭上眼睡过去,只是不想让这个声音的主人害怕。

“宋……唯……”

说出这个名字,我的胃开始痉挛,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暗夜里的墨蓝色眼睛,红蓝灯光映照下的泪痕与汗水……当我看清她面容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她的每一次触碰和每一声呼唤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然而我却被触碰时类似灼烧的痛感刺激得快要发疯。

“宋副,你冷静!先把她交给医生。”

有人要把我从她怀里拉走,我感到她在瞬间纠结后再次将我拖入了怀里。

“大唯!放手!执行任务呢,你干什么?”

“警察同志,她现在很虚弱,需要接受治疗。”

在脱离她怀抱的刹那,我的身体轻盈如羽毛,然而心脏疼到麻木。上担架,我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梦魇。

……

顺着眼前的深渊一只下坠,我看见了刺眼白光。

“陈浔,你要点脸吧。”

市医院外,冉一顶着人群的目光,对手捧玫瑰、穿着讲究的陈浔不屑一顾。他发怒了,摘下眼镜往口袋里一放,将鲜花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陈浔脸色苍白地追着冉一到了一处巷口,脸色难堪至极,“为什么?凭什么不是我?”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是询问,而是威胁——除了我还能有谁?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冉一抱着一个纸箱,冷冷抬起眼,轻蔑一笑,“自己干了什么事,你最清楚。我离职了是因为什么?我没有傻。”

“冉一,你想好。那捧鲜花是你最后的退路了,你不把它捡起来,那我告诉你,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挡我道了。”

……

“这是怎么回事?”

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相片散在它四周,相片之上还有一个银色的U盘。面对母亲的质问,冉一笑了,“就是您想的那样,我和她……”

“啪!”

她抄起相片甩到冉一脸上,“你还有脸说!我是!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下……哎呀!”她捂着胸口瘫软在沙发上,父亲连忙为她顺气,厉声道:“冉一!快给妈妈道歉?”

“道歉?”冉一面无表情,豆大的眼泪从长长的下睫毛滚落,“说什么?说……妈,对不起。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不分开。是吗?”

“你!你要气死我!”

“气死你的不是我!”冉一爆发了,ta眼泪还在流,语气却冷得厉害,“气死您?我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只会气死您。多看一会儿动画片、少练十分钟琴、晚回家半小时、甚至没考年级第一都会气死您。”

“冉一,妈妈身体不好。你别说了!”

“冉盛宇!”冉一声音颤抖,有了鼻音,“你明明说过,除了填志愿要听你们的。无论我想怎么选择,只要我活的开心。我……”

“没良心!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你好!”母亲涨红了脸,声音歇斯底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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