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染上暗红，视野模糊黯淡。

离渊竭力不叫自己昏过去，执拗地睁着毫无焦距的眼看向身前的白衣修士。

“你的金丹倒是不错。”

他的师尊评估道，神色难辨，听其语气似有几分满意。

离渊勉强分辨出他语气里的肯定，忍着几乎将他逼至崩溃的痛意——剖丹之痛堪比世间最严峻的酷刑，气若游丝地开口：“只要师尊想要，弟子……”

听到离渊堪称愚孝的发言，白衣修士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这么听话啊？”

离渊茫然地望向他的师尊，竭力去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看见他的师尊拿着金丹，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语气敷衍，“真乖。”

乖……

师尊是在夸我吗？

师尊夸我了……

他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离渊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他流了太多的血，受了太重的伤，又被生生剖了金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作为在离渊身上施加暴行的白衣修士也有几分意外——离渊生命力竟能如此顽强。

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怎么偏偏可以撑到现在？

明明已经极度虚弱，却还是强撑着不肯昏迷，不肯咽气，苟延残喘。

真是……

白衣修士的视线看向几步之遥的深渊间隙，毫无温度地落回离渊身上。

离渊感觉到一股冷意，与失血带来的失温不同，这股冷意更像是被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盯上的恶毒冷意。

难道是有妖兽出没？

离渊迷茫地猜测。

是的，陨星之渊发生了兽潮，这里，有危险。

离渊像是随时都要断气一样地急促地喘息，“师尊……”他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断绝，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伸手抓住了身前人洁白的衣摆。

“兽潮……危险。”

“你倒是痴心一片。”白衣修士感慨了一句。

离渊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喉咙撕裂般的疼痛，声音嘶哑：“我……”最喜欢师尊了。

我真的，好喜欢师尊。

“喜欢？”闻言，白衣修士薄凉轻哂，看向离渊的眼神愈发冷漠。

离渊看着他的师尊收起金丹，抖落剑锋上的血珠，漫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凭你也配？”

离渊觉得冷，全身的温度都随着沈玉奚的那一句话彻底消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失去一切生机的冷。

“你的眼神让我感到恶心。”

说罢，白衣修士挥剑挑断离渊的四肢经脉，将他从崖顶踢了下去。

离渊只觉身上一痛，锥心之痛和剖骨之痛，叫他难以注意到身上其他的痛楚，断骨的痛楚在他现在的情况里居然算是不那么疼的痛了。

在这个时候，被割断喉咙，几乎斩下头颅的疼痛瞬间压过了身上其他的痛楚。

离渊的手筋被挑断了，他无法伸手去捂住喉咙那处豁开的巨大裂口，只徒劳地如同虫豸在地上蠕动了下，死不瞑目地看向他的师尊。

‘为什么？’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里，他被他的师尊当做垃圾一样，踹下万丈深渊。

看着离渊的身影被深渊彻底吞噬后，这名白衣剑修同沈玉奚别无二致的脸上露出再清楚不过的喜色，他徐徐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终于解决了一桩烦心已久的麻烦。

像是被鼻端浓郁的血腥气恶心到了，他露出嫌恶的表情，视线落在手中的灵剑。

雪亮的剑身上蜿蜒着粘稠的肮脏血迹。

“啧。”

他嫌弃地拧眉，掏出帕子细细地擦净剑身的血迹。

擦干净剑身上的血迹，他将手中沾满血迹的帕子往深渊里一扔，捡起地上离渊落下的断剑，头也不回离开了。

在他的身后，深渊的裂口肉眼可见的缩小，这名白衣修士还未彻底走远，那道巨大的深渊便彻底合拢消失，而原本深渊所在的位置，则变作陨星之渊里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森林。

除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陨星之渊的下方竟连通无间的鬼域。

那可是无间鬼域，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到了无间，连人带魂，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想到这个，白衣修士心中的愉悦更深，情不自禁地哼了一段小调，连步子都轻快起来，只见他手腕一抖，手中便多出一张洁白无瑕的面具。

这张面具似玉非玉，宝相森严，既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严，又带着无法言喻的亲和，而这张面具的主人在修真界的名声更是斐然，几乎是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知道这张面具的主人是医声黯无笙，而这张面具便是医圣黯无笙最显著的一个特征。

无人知晓黯无笙的真实面目，也无人知晓黯无笙为何总是要带着面具，不肯以真实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