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愚不可及。

想要，那便去取。

若不予，便去哄，去抢。

就像现在，他的好师尊不但允许他使用灵泉疗伤，甚至允许他住进清静峰的偏殿。

钟离渊撑着窗台一跃而下，装作不经意出现在沈玉奚身前。

“师尊。”

沈玉奚看向钟离渊，脸色一凝，“体内暗伤又发作了？”

“弟子见过宗主，”钟离渊迟疑望了岳清则一眼，低低应道：“今夜月色极好，弟子一时忘了时间，弟子……”

钟离渊苍白涨脸，匆匆道了一句“弟子先行告退。”便离开了。

沈玉奚收钟离渊为徒确实存有私心，他本就要应下钟离渊，在心中确定收徒之际，却发现钟离渊是克制阴邪的天阳之体。

收钟离渊为徒一事，最终掺杂了利用，沈玉奚心中存了亏欠，便想着在旁的地方多补偿他。

默许钟离渊留在正殿便是其一，为其治伤便是其二。

钟离渊气息不稳，面色发白，怎么瞧都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外出赏月闲情逸致，只怕是暗伤发作无法入眠。

沈玉奚心有牵挂钟离渊的伤势，匆匆别过岳清则，便去寻钟离渊。

第三十二章 永夜无间

不知是否是天道对钟离渊假借暗伤发作骗得沈玉奚抛下江临川之事有所惩戒，才离开沈玉奚所在的梅花林，钟离渊的气息陡然紊乱了一瞬。

而后，那道被他压制已久的暗伤，突如其来地在他的体内炸开。

只一刹那，被他吞噬的恶鬼抓住了他的虚弱，趁机反噬，将钟离渊拖回被他尘封的那段黑暗时光——

嗒……

嗒……

有如串的血滴落在尘埃里，滴滴答答汇聚成一汪暗红色的海，与尘土混合成肮脏的泥泞。

有沾满血污与尘泥的手痛苦地攥紧，扩散的瞳孔映着上方黑红的天幕。

‘……我？我……要死了吗？’

一道辨不清男女，声如鬼魅的声音响起。

『嘻嘻嘻，是呀，你马上就要死了。』

‘……不！我，我还不能……’

深墨色的眼瞳涣散着，英俊的脸庞被暗红的血迹玷污，墨色的发如死气的黑蛇在褐红的土地上散开。

‘我还不能死……’

更多的声音响起。

『死了好啊，死了就可以加入我们。』

『——化作我们的养料！已经太久没有尝过生魂的滋味，咦嘻嘻嘻嘻，我已经等不及了。』

『鬼蜮无间，有来无回。』

‘……我还不能死，我、我还要……师尊，师尊他……’

干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开阖了一下，无声地呼喊着。

‘师尊……’

可他，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他的脖子上是一道割断喉管，几乎断开连接头颅与身躯的颈骨的巨大伤口。

『师尊？你的师尊早就抛弃你了，就是他亲手把你扔进无间——』

来自虚无的嬉笑声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往钟离渊的识海里钻去。

『你的师尊不要你了』

为什么？

『你的紫府，你的内丹，你的修为全部被损坏得彻彻底底，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没有用处的废物。』

为什么？

『嘻嘻嘻嘻，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

为什么——？！

『不甘吗？憎恨吗？嘻嘻嘻嘻嘻，那就憎恨吧。』

『去仇恨，去绝望，去堕落。』

『来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师尊……

我一心爱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师尊……

师尊——！

生机随着血液的流逝逐渐消散，浓郁的死亡之气自地底裂隙涌出，将他袭裹入内。

几息之后，鲜血染红的土地之上多出一个由魔气织成的巨大黑茧。

……

修真界素有三大绝地，极北葬仙岭，极东无尽海，以及位于无间的鬼域。

此三地，神进神殒，仙入仙殁，有来无回，是为绝地，亦称死地。

其中无间的鬼域是世间所有亡魂的归处，终年交织的是阴冷鬼气，暴虐魔气，砭骨瘴气还有无尽罡风。

没有白昼，唯有永夜。

那里终年黑暗，不但有最恶劣的天气，更有数不清的暗黑生物。

那里没有白天与黑夜，有的是无尽的罡风，杀不完的凶兽与恶灵，流沙，沼泽，冰冻，无穷无尽的尸山骨海……

没有人能够从那里逃离，是当之无愧的绝望之地。

鬼煞弥天的无间鬼域，不见日月星河，唯有浓郁到遮天蔽日的狂暴魔气，与鬼煞之气，与罡风在鬼域的大地上不知疲倦的肆虐。

在亘古不变的黑暗之中，一道颀长的身影自稠黑的魔气之中缓步走出。

浑身鬼气，魔焰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