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155)

窦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是学生戏作。”

姜有恭“嗤”一个声,把文章丢到了一旁,然后借着《滕文公》给她讲起妾妇之道来。

窦昭一声不吭,每天上学下学,一刻种也不耽搁。

陈曲水听说窦家七爷给女儿从京都请了位西席,不由哈哈大笑,写了封信给窦昭,说承蒙她看得起,他决定即日起就前往真定县,在窦家坐馆。

窦昭将陈曲水安置在田庄。

陈曲水看着马车绕过真定县城往郊外的田庄驰去,难掩惊讶,问来接他的赵良璧:“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赵良璧笑道:“自然是崔姨奶奶的田庄了!”又怕陈曲水不明白,解释道,“崔姨奶奶早就发下话来,这田庄是要留给四小姐的,七爷也答应了,以后这田庄就是四小姐的了。”

陈曲水默然。

难怪窦四小姐说请他给她自己做西席。

莫非窦四小姐早就知道窦七爷会给她从京都请个西席回来?

他原只是想小小地为难一下窦昭,让窦昭知道,窦家未必就轮到她说话,许诺,也是要讲实力的!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点调侃之意在窦家四小姐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窦家四小姐为什么要找个讲经史的西席呢?

陈曲水第一次认真思考窦昭找他的目的。

窦昭请了一天假,在田庄的宅子门口迎接陈曲水。

陈曲水没有看见大人,有些诧异。

窦昭只当没看见,笑着将陈曲水请到早已准备好的书房。

三间的青砖瓦房,一明两暗。东边是内室,后面带个暖阁;西边是书房,后面带个套房。门前种着一株海棠,一株杏树,屋后种着一片竹子。青砖铺地,高丽纸糊窗,黑漆家具上摆着青花瓷的茶盅,宋白瓷的花觚里cha着一高一低两枝大红芙蓉花,却有股清怡之气扑面而来。

陈曲水顿时眼睛一亮。待端起茶盅,见那茶水汤色灿黄,香味清雅,喝到嘴里,滋味醇厚,回甘悠久,竟然是今年秋天刚上的铁观音,喜悦之情跃于眉上,高声赞了声“好茶”。

窦昭微微一笑。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

陈曲水半世坷坎,还能被一片景,一杯茶打动,可见其真性情。

她低头喝了口茶,让铁观音甘鲜的味道在心肺间打了个滚,这才笑道:“不知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陈曲水眉角微扬,似在询问她的用意。

窦昭也不隐瞒,坦然地道:“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东巷街少了别馆主,只怕非陈先生久居之地,我欲请先生在田庄住下,随时请教学问,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陈曲水目光微凛。

窦四小姐的话是有深意的。

他刚到东巷街的时候,曾遇闲帮敲诈,若不是别刚毅出手,他哪能毫发无伤地脱身!

陈曲水想到了大限在即的别刚毅和即将投靠窦昭的别氏姐妹,隐隐有些动心。

他早已认命,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走完余生。

而且他还有些放心不下别氏姐妹,希望能报答别刚毅这些年对他的照顾之情。

陈曲水沉思良久,正色地问窦昭:“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道窦四小姐为何执意要请坐馆先生在家讲经史?”

既然有些事要托付给陈曲水,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这是窦昭用人的原则。

“我的事,陈先生想必都打听清楚了。”她沉吟道,“从前我很肯定,王氏既然已经为妾,窦家为着名声,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扶正的。结果我错了。曾贻芬的起复,王行宜的得势,五伯父的野心,王氏不仅被扶正,我,也成为了王、窦两家较量的棋子。”说到这里,她端起茶盅来慢慢地喝了一口,声音也显得有些黯然,“我常常想,年幼时我无力挣扎,现在我已经长大了,难道还要继续过着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的日子不成?而且最多十年,王、窦两家就会分出胜负,到时候我又将何去何从呢?”

前世,王行宜和窦世枢只用了九年,就分出了胜负。

这一世,虽然情况有变,但谁又能保证窦世枢一定能改变历史,成为赢家呢?

前世,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糙芥尚被王映雪嫉恨,这一世,她名下有西窦一半的财产……

窦昭放下茶盅,茶盖和茶碗轻轻撞击,响起清脆悦耳目的碰瓷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从前,我只知道窦家待我不好,王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声音清亮,“现在我才看清楚,庙堂虽远,可一个小小的风浪打过来,都会演变成惊涛骇浪,倾刻间就能让我陷入灭顶之灾。从前我只盯着身边的一些人和事,看着风生浪起也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不要说如何躲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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