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的忒弥斯(57)

作者:快雪 阅读记录

“嘶……”慕白撇撇嘴,皱眉道:“有是有,不过情况还有点复杂。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他们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是不愿意还是不敢——我再次听到了老鬼的想法。

慕白吃的差不多了,擦擦嘴便起身打个招呼要走。老鬼向前屈伸,拉住她的手,直指凳子,说道:“不急不急,我还有点事儿。”

“嗯?冉姐,你怎么了?”

此时我也不知道老鬼想干什么,他做出为难的样子,挠了挠鬓角,“慕白,我想去短途旅行,现在没伴儿。你最近毕业论文写得如何了?”

可恶的社会人,对一个论文缠身的学生说这种话。谁知慕白稍稍犹豫,随即点头道:“走啊,这书谁爱读谁读。”

我刚想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结果却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控制权,想来老鬼又在压制我。他从来不做没头没脑的事,这么一问倒是让我想起那天审讯室里想起的声音——“宇安!在宇安!福利院!”

“……你哥那边。”老鬼故作抱歉地皱起眉头。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了!”慕白把眼睛瞪得溜圆,鼓囊囊的腮里挤出一句话,“说走就走咯,管那么多干什么?他要问起来,我就说师兄带着我出去田调了。”

“可是我现在就要走了。”

嗯?不是不是?等等?!我没听错?玩这么大的吗?!我对老鬼的决定表示震惊和疑惑……为什么要那么急,还要带上慕白?

“好啊,现在就走呗。”尚慕白不容许老鬼有喘息的机会,便问道:“要不干脆再叫上杨禾师兄。加上他,路上也有个照应。”

老鬼语塞了,我也语塞了。不得不说,尚慕白今天……绝对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我心里已经在打鼓,若说能给我一点时间查清楚想知道的事那我自然是非常愿意的,可是这件事好危险,老鬼实在不应该带尚慕白。

“喂,诶师兄。冉姐要约我出去旅行呢。你不是最近没什么事吗?要不要……”

尚慕白执行力实在过于优秀,从她打电话给杨禾到我们三人上了高铁,我和老鬼都处于一种大脑活跃程度较低的状态。

“冉姐?冉姐?”慕白碰了碰我的胳膊,“师兄刚刚叫你。”

“啊?”我如梦初醒,杨禾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担心,他从保温杯里倒出半小盖水说道:“你还好吧?”

“嗷嗷,我还好。”老鬼接过杯盖的时候,恰好车厢动荡,热水泼出盖子,把我手烫红了。

“诶!”杨禾连忙抽纸巾帮我擦手,慕白作为场外支援,接过了盖子。杨禾把面纸粘湿冷水敷在我手背,边吹气边问:“没事吧?”

“没事”

我有些反感不太熟悉的人触碰我,可是老鬼……他好像很激动。杨禾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看我,眼里有些困惑,“怎么会临时想去那个地方呢?”

“我想去看个人。”

“谁?”

“一个孩子。”

“你家亲戚?”

“不是,是我一位患者的孩子。”老鬼见右边的一直呵欠连天的慕白闭上了眼睛,轻轻把水杯盖子拿回手里,喝干水后递给了杨禾。杨禾把外套脱下,指了指慕白。我感到心里一动,老鬼嘴角微微上扬,接过外套柔柔地盖在了慕白身上。随后,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不少。

“男孩女孩?”

“不清楚。”老鬼的回答让我大脑飞速运转,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吴颂慧在说“宇安福利院”前还说过什么。

真的是来找孩子吗?可是到福利院不找孩子,还能看什么呢?难道他想从钱包赚身上入手,打亲情牌?

“是什么样的患者?”杨禾有些为难地补充道:“如果可以说的话,我想问问。”

老鬼没有告诉他名字,只用字母来代替人,“我见到A的时候,她已经五十二岁了。那时候她怀孕快两个月,瞒着丈夫来做流产手术。”

“等等,那这孩子?”

“我们要去看的是另一个孩子,几年前就被送走了。”

“那么多孩子?”

“是。”老鬼看着车窗外,叹息道:“家庭构成不太简单。A与前夫有一双儿女,前夫死后,她就带着儿女搬到了章村现任丈夫的家里。”

“嘶……好棘手。”

“确实很棘手,然而最让人为难的不仅仅是患者身体情况。她遭受了很多年家暴,现任丈夫一直想要一个儿子。而且带着她来做手术的就是她与前任丈夫生的一对兄妹。”

“兄妹成年了?”

“对。”

老鬼也许是累了,在那段故事里,我并不是唯一的亲历者。老鬼捏着鼻梁,闭眼笑了笑,“挺厉害的一对兄妹。跪在我们科室门前,那个架势,让人看了难受。”

只是难受吗?我对老鬼的心累感同身受,那天的事情我居然也有短短续续的记忆。吴颂声拿着刀,如果我们不动手术,他可能真的会闹出事来。至于吴颂慧,她在人群中跪着拜了又拜,脑门磕头磕得青紫。上了年纪的医生谁也不敢多事,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出面。可是,兄妹俩遇到的是老鬼。

“这手术非做不可吗?”

“倒也不是。”

老鬼吹着冒热气的水,浅浅喝了一口,“分娩本来就存在危险性,就算医疗水平再高,目前我们在面对危急情况的时候,也无法做到完全保证母亲生命安全。A是高龄产妇,长年复发妇科疾病而不接受正规治疗,心脏和肾都有严重的基础性疾病,而且她得了癌症。流产和生育对她来说都是有高风险的。如果监护治疗的话,应该还是能生育的。”说到这里,老鬼看着杨禾笑了一下,“可是为什么要生呢?”

是啊,为什么还要生呢?母亲命不久矣,父亲如此糟糕,谁来守护孩子健康成长呢?成为父母的门槛,真是低呢……

“后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鬼一乐,“当然是我给她动的手术喽。不然就三尸四命了,我可看不得。”

“这关你什么事?”杨禾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生气了。老鬼瞟了一眼沉睡的慕白,嘴上说着“别那么大惊小怪”,可我知道他鼻头发酸,眼眶发热。杨禾就是这样感人所感,痛人所痛,从不吝于表达。

“不是……你……”杨禾激动得脖子以上都红了,他搓了搓他的大鼻子,说道:“冉哥,我知道你能力很强,很有天赋。可是,这不是你能驾驭的。你才多少阅历?那么多主治医师见的病人比你看的病历还多,你为什么……”老鬼与杨禾四目相对,像是在等他说完。

“人命大于天,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面对老鬼的眼神,杨禾意识到自己太着急,又放缓了语速,“技术的问题倒是其次。你看,A和丈夫关系不和,她的子女现在求着你给母亲做手术。手术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康复时间,他们能做到在这段时间里承担起母亲的看护费用吗?他们能保护好母亲吗?如果能的话,为什么之前母亲受了那么多年家暴,就连人流也要瞒着丈夫才敢做。”老鬼眼圈发热,我静静听着,忽而心底有所触动。

杨穗的哥哥也叫杨禾,为什么他会作为一种印象出现在我的解离中呢?按理来说,我构造的解离必然脱胎于我的记忆,难道解离的人不止是我?老鬼也经历了解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老鬼在我解离的时候,就不可能是凌驾于双城之上的旁观者。

“杨禾,A是癌症晚期,癌细胞扩散了,没救的。我只是不想让她最后的几天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牵挂,这对谁都不好。”

听到男声从老鬼口中发出,杨禾愣了一愣。老鬼胃在抽搐,或许是因为杨禾脸上的不解、怒气和惊诧。老鬼也意识到自己发错了声音,忙轻咳一声笑道:“我会伪音,厉不厉害?”

话没说完,我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老鬼熟练地在口袋里把电话掐断,若无其事地笑眯眯看着杨禾。杨禾没有注意到有人打电话给我,与老鬼对视片刻,他无奈地笑了:“冉一,不愧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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