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的忒弥斯(75)

作者:快雪 阅读记录

“那进呗!”他眼睛太小,小得像两条横肉夹出的逢。然而眉毛极浓,眉头蹙在一起的时候,上半张脸就只有条一波三折的黑毛线。

冉一吓得腿发软,声音里都有哭腔,“谢谢。”

这是几岁的冉一?听声音年纪不大啊。

我想要看看她穿着,然而第一视角下,我只能遵循发生过的一切,不可以拥有任何左右思维和行为的权力。

往里走了约莫三四百米,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让我眼花缭乱,冉一局促地低头走着,本来要来找人的,如今走在路上都不敢和人对视。冉一手心里攥着从冉盛宇邮箱里抄的地址,白纸被手汗软化,黑字也边缘模糊。

“花涧里寿昌路137号……”冉一念着地址,只敢不时抬头望一望门牌号,辨清方向又低头匆匆赶路。

“蓝颜发廊?”

似乎被这个奇怪的名字震惊到,冉一走到门口还后退几步,再次确认门牌号——寿昌路137号。

这发廊用塑料帘子做门挡风,没什么人光顾,店员都在里面吃着饭。门口坐着两个人,正在聊天。

“就是啊,我都说了李总不如张总温柔,他就知道使蛮力。上次弄的阿飞半个月走路都直不起腰,嘻嘻嘻。”一个打着五六个耳钉的男孩子扇着鼻前的空气,对身边染着红色长发的女生说。

“你有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李总不行,其实他会玩儿,不痛的……”

原来红头发的也是男生,他看见我站在同伴身后,立刻垮脸,叉起腰问:“你谁啊?为什么偷听别人说话?”

“我……对、对不起!”冉一连连后退,差点要哭出来。

耳钉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拉了拉红毛的袖子,说:“你吓着人家了。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可以理发吗?”

“理发?”红毛看了看屋里的同事,有些为难地挠挠头。

“可以啊,进来坐吧。”带耳钉的小哥回身挑起了帘子。

梦是破碎而易变的。

破开氤氲在我眼前的迷雾,我看见冉一傻傻坐在河边。她抠着手指,甲缝和指尖都是血和血痂,血痂有着不同程度的红,看来冉一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渐渐的,我与小冉一感同身受,指尖针扎般疼起来。

“骗子……他们凭什么改我的人生?”冉一眼神空洞,眸子像没有水的枯井。她的胃难过到反酸,脸上却没有泪痕。

“因为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吗?可是我又没说我想来。谁问过我啊?!”

她看着河水,忍着喉咙里的灼烧感,倔强地自言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不想……再也不想来了!”

我几次从背后拥抱她,可是她就像粗网间的细沙,怎么网都网不住。她站起身往河边探了探身,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过去的我没有去挽留。就算走出那一步,她也不会死。三年……五年……十年……她会长大,会跌跌撞撞长成一个不算太坏的大人。像所有的记忆碎片一样,当我醒来时,我会再次想起有关这段岁月的细节。可是,再经历一遍,我依然要重新体会生死线上的未知和挣扎。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在同等的情绪压力下,小冉一还可以站立,而我已经双腿发软难以支撑了。我期待着,期待有谁能发现灼灼烈日下即将崩溃的她。

“噗通!”

嗯?!我吓得扑到岸边,河水翻腾起的白沫很快被大风催起的浪抹平。

等等……这冉一也是我,可是我不会游泳啊!这这这这!这不对啊!这不符合历史啊?!!

人,哪里有人?

我慌忙地四处张望,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大热天公园里连个鬼都没有!我不会游泳,小冉一自然也不会!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部仿佛被烈火灼烧,水压将要把我碾碎,在窒息带来的绝望面前,痛快的死亡是种仁慈。

我要死了?!怎么可能!!

从小到大的情景在走马灯,我看见恼羞成怒的父亲将母亲打翻在地、秦爱的笑脸变得黑白、蓝眼睛的少年人一步一顿走进了大雨。

“妈妈……宋唯……”

我尖叫着企图抓住她。忽然又回到了熟悉的家里,妈妈在老式皮沙发上坐着,冷冷通知我:“你的志愿不是你自己的事。报警校?你考那么多分图什么呀?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

他心虚接口说:“是啊,别恼爸爸了,听妈妈的报免师。读出来就有编制,又轻松又稳定,爸爸妈妈还能照顾你,多好。”

“你不是孩子了,理性一点。”

“冉一!我们都是为你好!”

痛苦到极致,我的眼前的幻象被一道白光劈开。四肢像是融化在了水里,身体轻如鸿毛。

第51章 自问自答

“早安。”

“早安……”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睡梦中没有超脱出来,落水后感受到的水压,以及肺部的灼烧感还未完全消散。

“说了早安还要睡?起来起来,洗把脸清醒一下。”

诶?我醒了?

等我反应过来,老鬼正好把一捧清水泼在我脸上。我张嘴要说话,正好憋了一嘴水。

“靠……你什么时候这么生龙活虎了?”我撑在洗漱台上,一滴滴水从头发落下来,十分狼狈。

“你不觉得现在所处的地方和宇安那小破旅馆有些不一样?”

“这是哪里?诶……等等!我又又又又又又掉线啦?!”我无语地一拍脑袋,仰天长叹:“今天又是几月几号啊?”

“擦擦水啊小鬼!流到衣服里了!哎呀!”老鬼手忙脚乱要擦水,然而我故意高昂着头,他只能随意忙擦几下,把毛巾拧干摆一边。

“你抬够头没有?我要睡觉了。”老鬼有气无力,这个角度要是躺下去,他半个脑袋会像插葱一样直直杵到枕头里。

“不要,你先告诉我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过了多少天了?”

“没过多少天啊大姐,就三四个小时。尚慕白来叫门的时候,你录音都没关就睡着了,叫半天不应,最后还是我开的门。”

“哦,好吧。她有什么事吗?”我顺着他的意思躺了下去,老鬼从床头摸到一瓶药,到几颗扔嘴里,调整呼吸准备睡觉。

“还有什么话要问赶紧问,一会儿快睡着的时候不要打断我。”老鬼提醒。

“重要的也没时间问了,说说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有人来闹事。旅店以前是矿场宿舍嘛,旅店老板好像是手续不全,靠着关系没花多少钱就打发了老员工。”老鬼翻个身,看看时间,伸个懒腰说:“听说好久不来闹事了,我们运气好。”

“这样啊。”我陷在软软的床垫里,感觉这几天睡得旅馆跟坐牢一样,难怪老鬼说最近没怎么睡觉,我相信硬件也是重要原因。

“唉,其实你都不用吃药,我觉得今天这床怎么都能睡着。一开始谁订的房啊?跟去接受改造一样。”

“一开始不是要就近原则嘛,好让我们方便去福利院调查。况且我觉得那里也没你说的不堪。”

这么维护杨禾?诶……真是不中留。

我问:“现在我们要干什么?”

“你要不问什么的话,我就睡了。”

“哦对对对,还有慕白。她今天有没有什么事和你分享?”

“没有,她回武名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我刚从车站……啊……送完人,坐车回来。没什么事,她哥受伤了,她得回去照顾。”

回去了?这么突然?

“哎……诶……睡那么快……”

我发觉身体动弹不了,呼吸很均匀,也顺着药效平稳心情准备入睡。

一小时……

两小时……

三小时……

就像死去了一样,身体无法动弹,无法示物的世界连最后一丝遐想都不会留给人,只有那绵绵不绝的心跳,拖着流星式银色的长尾在虚无的黑夜里,向生命的尽头波动前行。于是,枯叶般静寂的光阴似乎有了我来过的痕迹。

上一篇:失控隐秘 下一篇:合租的租客

同类小说推荐: